万晓利的《狐狸》里有句歌词是这么唱的,“现在不是从前了,兔子比狐狸狡猾了”,如果套用在当下的国产剧现状中,大概就是“现在不是从前了,观众比编剧更懂角色了!”
刚刚完结的《南来北往》,虽然不似去年《狂飙》、前年《人世间》那样台网双爆,成为现象级爆款,但收视率高开高走,收官时破4,打破了央八《狂飙》3.991%的纪录,算是“闷声发财”的类型。
而跟圆满收官的收视率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口碑上的争议,尤其是关于配角姚玉玲的结局。
剧中姜妍饰演的姚玉玲原本是一名列车播音员,漂亮、爱美,被烧炉工牛大力苦追多年。二人在一起又分手后,牛大力在改开浪潮中成功致富,姚玉玲却因所托非人落魄潦倒。结局中旧情人重逢,牛大力成了美人在侧的有钱老板,姚玉玲却成了灰头土脸的烧烤摊儿摊主。
这段播出后,#姚玉玲结局#的词条登上了热搜第一,相关讨论里网友以一边倒的声量在替角色鸣不平,锐评“好像男人临死前的幻想......”
一部整体质量过关的剧集中,为什么单单姚玉玲的故事线引起了这么大的争议?这届观众想看到的究竟是怎样的女性角色?在当下的互联网语境中,这次讨论或许有着更深刻的象征意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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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要指出的是,观众对姚玉玲这个人物的态度,并不是陡然从结局才开始转变的,而是早有端倪。
剧中姚玉玲和男主汪新有过感情线,站在整体剧作的角度上,这段感情毫无疑问是为了反衬出后面的官配才是真爱。汪新被停职后,姚玉玲和马燕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,前者提了分手,后者不离不弃,之后的剧情中汪新也婉转否定了姚玉玲的人品。
饶是如此,仍有不少观众从汪新和姚玉玲短暂的恋爱相处片段中品出了“甜”,看到非官配发糖,不是希望他们快分手,而是“我都有点嗑你俩了”。
在人物塑造上,姚玉玲爱美、直球、可爱中带点小作的性格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人物身上的年代感,让她的形象离年轻观众更近、也更为可亲,再加上演员生动到位的表演,间接导致很多时候编剧强调姚玉玲性格缺陷的手法是“失效”的。
姚玉玲和牛大力分手,观众看到的不是朝三暮四、水性杨花,而是“牛大力对她好她就一定要跟牛大力在一起吗?”;姚玉玲辞职前往哈城投奔贾金龙,也少有人抨击她爱慕虚荣,而是为其辩护“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怎么了?”
一直到后期姚玉玲和贾金龙秀恩爱的片段,这个时候已经临近结局,已有多处剧情暗示过贾金龙的反派身份,但观众在这个情景中感受到的还是“般配”,共情对象依然是姚玉玲。
就像有时候观众对光环拉满的主角“爱不起来”一样,观众对反派角色“恨不起来”,同样说明创作者和观众对人物的认知存在偏差,这种偏差和错位,在看到姚玉玲的结局后集中爆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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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偏差,不单单是因为创作者和观众代入视角的不同,也和外在环境发生的认知变化有关。
饰演姚玉玲的姜妍在采访中谈到姚玉玲这个人物是有悲剧色彩的,“她爱慕虚荣,追求这个东西,我觉得今天来看是没有什么可指责的,但是在那个年代是被指责的”。这句话反过来也同样成立,姚玉玲的喜欢打扮、心思活络放在故事中的年代背景是缺点,但在当下的观众看来反倒更有共鸣。
姚玉玲和牛大力分手后,大院中的一众成年男性集体上阵批评她,姚玉玲没有默默接受审判,而是通过“发疯”吓退了他们,这不就是现在最受网友推崇的反PUA和减少内耗吗?
反倒是恋爱前各种表忠心的牛大力,二人真正交往后开始劝说姚儿减少穿衣服的花费,隐含了一种为女观众所不喜的“爹味儿”。
姜妍在采访中对这场戏中角色心理变化的拆解也很有意思,可能在“牛大力们”看来,自己只是善意的提醒了几句,但在姚儿眼中,“是像晴天霹雳一样,觉得你怎么会把这个钱或这种算计的那么的清晰”、“一下子就会把她拉回到现实”。
姜妍是这么理解的,也是这么演的,结果证明,她的人物逻辑是更能被观众所接受并认同的。
贾金龙落网,姚玉玲被拖累,为了抚养孩子去经营小生意不是没可能,但这一人物结局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?显然是有的。
比如牛大力和年轻貌美的小女友只是路过了这个摊位,并没有打照面,等牛大力走远后,再给姚玉玲切一个特写镜头,同样有沧海桑田、人世变幻之感,且保全了姚儿的尊严;又或者两个人不经意间邂逅,彼此的境遇天差地别,姚儿虽然老了,但收拾得利落齐整.....
一味在这个场景中强调姚玉玲下场的凄惨和前任牛大力光鲜亮丽,让这一幕有了一种“规训”的色彩。
今年春节档票房冠军《热辣滚烫》,导演贾玲在路演中分享了一则幕后彩蛋,曾有人建议贾玲让乐莹在结局时有一个感情上的归宿,贾玲的回复是“我就要(乐莹)独自美丽”,最后乐莹面对前任昊坤的邀约时,只淡淡回复了句“看心情”。
这个例子和《南来北往》中姚玉玲的结局放在一起,对比的意味尤其强烈,哪种创作观是真正与时俱进的?答案不言而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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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》里女主罗琦琦有段关于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的台词——
“安娜是生活里的弱者,可是弱者天生就是弱者吗?”
“安娜不是天生就是安娜,安娜一定是被塑造的,塑造她的人可能就是你,也有可能是我。”
“这个世界天然觉得我们女孩就应该单纯、善良、正直,我们不能够有野心、不能够有目标、我们不可以做出格的事情。我们必须是白纸一张。不然我们就是坏、就是骚、就是不守本分了。”
“可是凭什么?到底哪儿做错了呢?”
《爱情神话》中也曾直白地指出,
“男人写戏大多是这副腔调,他们脑子里女人就两种,一种多情女一种清纯妹,一种是伤过他的坏女人,一种是像他妈一样的好女人。”
“恶毒女配”在创作逻辑上的落后性,在于“模板先行”:先制造出一个“巫女”,再通过主角团的道德审判让观众收获一种“猎巫”的快感。这套范式曾经屡试不爽,比如《回家的诱惑》中的艾莉,《夏家三千金》中的夏友善、《三十而已》里的林有有......女性角色是噱头,也是靶子。
但随着影视行业的不断发展和舆论环境的变化,越来越多的观众会对类似的人设模板产生审美疲劳和怀疑,也会对“猎巫”这个过程更为审慎。
“文艺复兴”的浪潮中,网友开始为曾经的女反派正名,近年也有不少“恶女”角色走红。
(《长月烬明》中的天欢▲)
(《新闻女王》中的许诗晴▲)
争议过后,希望创作者们能真正重视观众渴望看到更丰富的女性形象的需求。